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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景李氏〈清白〉祖訓的歷史觀察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台灣.台北   李俊英        2017.9.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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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建.惠安  李愷李慎鄉賢祠高掛朱熹題贈「清白賢相」匾額(複製)

.〈清白〉家訓緣起

    仙景李氏源自隴西家族的大唐宗室「郇王房」李禕,他是唐高祖李淵的六叔,北宋歐陽修編的《新唐書》〈宗室世系表〉[1]對「郇王房」從唐初到北宋初將近四百年十三世代的傳承作了珍貴的實錄保存;儘管表格底下第1112世若干人物關係排列有些錯亂,其中第13世廣文館進士加贈太子太保李仲寶被插列入第11世行列,令人錯愕。從南宋益國公周必大撰的〈資政殿學士參知政事李邴神道碑〉[2] 我們得以獲知前述的錯誤,並從而綴連李邴後裔仙景李氏與郇王房的世系承接;總計一千四百多年,凡四十餘世的珠聯玉綴,這是多珍貴浩大、多難能僥倖的人世接龍。

然而,世系串接縱然如龍綿長,如果缺少客觀的文史記載給予佐證,賦予生命脈動的內涵光彩,那些名字的空泛堆疊又有多少意義?

明代凌迪知《氏族博考》收列109件家譜,李氏有6件,《李氏郇王家譜一卷》[3]見列其中。我們相信這應該是李仲寶家族的藏本,可惜我們無從披閱。安溪李嘉龍族系族譜標題多數冠稱「清白家」,一般以為是家族自我期許的通例,對家族史稍有涉獵者則以為典出「清白賢相」的朱熹題匾。其實,「清白」之於仙景李氏,不僅淵源自李邴的參政德業表現,它甚至是源自更早期的祖上家傳訓詞。

我們從《新唐書.宗室世系表》披露的「郇王房」世系表驚異地發現李仲寶族系13世代都是官宦傳家,李仲寶以下6個世代子孫竟然也是如此。至此,我們才恍然明白「清白」之於「郇王房」仙景李氏的重大意義。

「郇王房」第11世李濤唐末京兆萬年(西安市臨潼區北)人,幼隨父避亂湖南長沙,後為梁太祖朱溫詔回洛京授官。他為人慷慨有大志,以經綸為己任,工為詩,筆札遒媚,性滑稽,善諧謔,亦未嘗忤物,居家以孝友聞。後晉高祖時,故齊王張全義之子繼祚黨附張從賓叛亂,陷洛陽,晉高祖要抄滅他的家族。李濤以史館修撰上疏,舉張全義歷經幾多皇朝,頗著功績,尤以巢、蔡之亂,洛京頹敗成墟,他費盡心力,再造都城,已經五十年了,洛陽人還在依賴他的功德。乞求顧念張全義的勛勞,只罪罰繼祚妻子一家人就好。晉高祖聽從這請求,繼祚之外的張氏家族才逃過抄斬浩劫。他曾擔任宋州括田使,前雄州刺史袁正辭送來束帛之禮,請求掩護他的田園,李濤秉公呈報,晉高祖特別嘉勉他的清廉。不久,涇帥張彥澤殺記室張式,搶奪他的妻子。張式的家人到朝廷上訴,晉高祖卻因張彥澤有軍功而開釋他的罪。李濤以刑部郎中伏閤抗疏,請求秉公法辦。晉高祖辯解因早先曾跟張彥澤有約,特許不辦他死罪。李濤植笏扣階,聲色俱厲,晉高祖也盛怒反目,李濤詰責晉高祖為私誓不辦張彥澤死罪,卻辦賞賜鐵券的范延光死罪,公私不均,如何掩塞天下口舌? 不卑不亢的據理力爭,直教晉高祖無言以對。結果,朝廷給張式的父親、弟弟、兒子三人拜官作為補償,張彥澤則罷去節制帥職沒死,李濤也憤而辭官回家,賦詩自悼:「三諫不從歸去來」。後來晉高祖駕崩,李濤竟也不去弔喪,顯示了他做人執義傲骨的一面。新君繼位不久,又詔李濤洛陽令,再遷中書舍人。不久,契丹入侵汴京,彥澤領突騎入京,任意殺人,大家都為李濤擔心;他卻帶著通刺入營謁見。彥澤問他:「舍人會害怕嗎?」濤回答說:「今天的害怕,也就如同您先前的害怕一樣;早先如果先皇聽我的話,那會有今天的事?」彥澤大笑,命酒對酌,李濤神氣自如。後漢高祖起義到洛陽,李濤從汴京奉著百官表去晉見,漢祖問財賦狀況,李濤答覆詳實,漢祖十分滿意,進京就拜他當翰林學士。杜重威據鄴城叛變,漢祖派二帥討伐,李濤密疏二帥不協,建請親征;漢祖發覺他有宰輔器度,就拜他為宰相。嗣君隱帝即位,重臣內外爭權,互作威福,李濤疏請出放楊邠等為藩鎮,以清朝政;太后不從,濤反被構陷免相歸第。後來楊邠拜相兼樞密使,兩年不到,後周太祖舉兵反,太后才倉皇哭泣,懊悔不用李濤的話。周祖登基後,起用濤為太子賓客,再經歷刑部、戶部二尚書,世宗駕崩,還當山陵副使。恭帝即位,封他為莒國公。宋初,拜兵部尚書。建隆二年,濤生病。有一位中階軍官尹勳受命主持疏浚五丈河,在陳留發生丁壯趁夜黑潰逃事件,尹勳擅自斬了隊長陳琲等十人,並將丁夫七十人都棒打百下,還割下他們的左耳。李濤聽到這消息,顧不了病苦,急忙趕寫疏奏,請皇上斬勳以謝百姓。家人勸他說:「您久病,要知道顧好自己,朝廷的事暂且擺一邊吧!」他很生氣地說:「人誰無死? 但我是兵部尚書,發現軍官無辜殺人,怎能不奏請查辦?」宋太祖看到奏報,佩服他的盡職態度,下詔削奪尹勳官爵,發配許州當奴工。這年濤死,享年六十四(898-961),朝廷贈官「右僕射」(副宰相)。濤弟澣,聰敏好學,後唐長興初,吳越王錢鏐卒,詔兵部侍郎楊凝式撰神道碑,令澣代草,凡萬餘言,文彩遒麗,時輩稱之。晉天福中,二度入翰林,知制誥,與兄並在西掖,縉紳榮之。契丹入汴,被擄塞北,拜為宣政殿學士,嘗欲逃歸被追回,防禦彌謹,遂死北地。濤子承休為尚書水部郎中,承休子仲容亦善文詞,曾入西掖八年,二度知制誥,為翰林侍讀學士,久之,兼龍圖閣學士,至戶部侍郎卒。其三弟早卒,照顧諸孤十餘人如己子,當世人稱讚他有長者風範。[4]

承休次子仲寶有三子,長子殿中丞景圭,次子駕部郎中景山,三子景亮。景山有六子,次子昭玘(10531116?),文章少與同邑晁補之齊名,受知蘇軾,擢進士第。哲宗朝歷任提點永興、京西、京東路刑獄,坐元符黨奪官。徽宗立,曾為起居舍人,崇寧初,遭謗罷入黨籍。居閒十五年,自號「樂靜先生」,人稱「樂靜右史」;生平所好,寓意法書、圖畫,貯於十囊,命曰:「燕游十友」,為之序,以為「與今之人友,或趨附而陷於禍,吾寧與十者友,久益有味也。」早年校試高密,舉侯蒙;居閒之後,蒙執政,感舊恩,使人致意,惟求祕閣法帖而已。[5]四庫提要》說:「其孤介自守,不汲汲仕進如是,故其胸度夷曠,發為文章皆光明俊偉,無依阿淟涊之態,亦無囂呼憤戾之氣;又早為蘇軾所知,耳濡目染,具有典型北宋之末,翹然為一作者;當時與晁補之齊名,固不虛也。」所著《樂靜集》,收入《四庫全書》。我們從他的詩文著作隱隱然可以發現那股潛藏在「郇王房」家族世代中的汩汩「清白」長流。

李昭玘在〈上孫()莘老求先人埋名〉[6]書信中稱述父親李景山:「先君在仕四十年,信道守義,端重靜肅,不作苟見,不治苟得,不趨俗,不干譽,世之所謂貧富貴賤、寵辱利害者,未嘗攖拂其心,進退去就之際,漠如也。故見利則知畏,未衰而早休,安其志而已。」正是一位生活謹肅,不慕名利的典型清流名士。

在〈上顏朝奉〉的信中稱述他的長兄:「先人棄養十年,門緒衰墮,兄弟仕官,粗知所立,手足相助,日望起家。先兄最孝睦,行己端肅,有古人法度,不獨兄弟所愛敬,鄉人尤樂親之。年方四十三,官至一尉,平生所志,未及開發一二,遽爾摧謝,天罰何太酷邪!」哥哥是一位人人敬愛的典範君子,可惜大志難伸,中年早逝,是他心中的至慟。

〈贈子常〉[7]七律一首,道盡李昭玘罷官居閒的苦悶及清流自適心境;惟「清白傳家」心意已躍然紙上。

幽蘭一曲思無涯,炊熟黃粱日已斜。閉戶終年心似水,讀書萬卷眼生花。

汗流不舍浯溪刻,糧絕猶須北苑芽。束帛不來人已老,只將清白付吾家。

北宋文人盛賞湖南浯溪摩崖拓碑,內含顏真卿「大唐中興頌」、蘇東坡、黃庭堅、米芾等名家題壁詩文拓墨;北苑芽指宋代官焙茗茶極品建溪貢茶,出自福建建甌鳳凰山;束帛指任官俸祿,代稱任官令。

李昭玘善彈琴,也喜歡收藏古琴;他的好友晁補之有古詩〈李成季得閻子常古琴作〉[8]之作;七律〈贈漢老姪琴〉[9]所贈或即閻子常古琴? 由此也可見他對侄兒的倚重寵愛。詩云:

鄒嶧孤桐不可尋,汧公舊斲萬黃金。顧余久有沉舟志,知子常懷欲炙心。

便好安絃求妙趣,不須變雅作新音。席間弟子來傾耳,為問何人屬意深。

漢老姪就是李邴,字漢老,號雲龕,昭玘四弟瑑的長子,詩詞文章俱佳,也善彈琴。朱熹〈雲龕李公文集序〉[10]說:「蓋公嘗受學於其世父右史樂靜先生,而樂靜之學又得之高郵孫中丞、眉山蘇承旨,其叮嚀付授之意,今略見公所撰<樂靜文集後語>中;有本者,固如是也。」周必大〈李邴神道碑〉說:「伯父樂靜先生昭玘嘗從眉山蘇文忠、文定公、御史中丞孫公覺、門下侍郎李公清臣講論文章,仕至起居舍人。性靜厚忠實,其文演迤貫理,穩密不露斲削,公獨得其傳。」顯然,昭玘贈琴的蘊含意義乃在讀書做人、生活哲學的衣缽薪傳,不明說而已,「席間弟子來傾耳,為問何人屬意深。就足以表明此意;因此,昭玘身後,《樂靜集》之由李邴來編輯,也就理所當然了。

.〈清白〉意識對族裔行為的規範

郇王房」李氏的官宦世家得以維繫恆久,如果沒有家族的懿言典範持教規循,誠難令人置信。我們從李昭玘的詩文著作、生活品味,以及所以處理人生逆境的豁達心態,都可以依稀揣摩到那道痕跡;而朱熹稱揚李邴為「清白賢相」,相關州縣地志頻載李氏兄弟仕官互勉「清白」的美談,更足以推撐此一判讀之成立。

李昭玘從父祖先人的從政表現,肯定「信道守義,端重靜肅」的「清白」官品價值。父親「在仕四十年」,他認為「未衰而早休」;大哥「年方四十三」,他也說「遽爾摧謝,天罰何太酷邪!」,他卻萬萬沒料到他自己也只能當官23年,年僅50歲就被編入黨籍,從此「居閑」15年,以迄於終,無能再展現他的「清白」官守。正如他先前〈弔劉孝嗣〉的詩:

富貴從來一羽輕,胸中萬卷復何營。囊錢盡處布衿短,謗焰息時墳草生。

一日得行須有命,百年不死是高名。瑤琴掛壁凝塵滿,無復當年流水聲。

他知道當官行其所志「須有命」,因此,認命讓他懷才難展的苦悶得以釋懷,讀書、彈琴、友其「燕游十友」,居閑歲月猶得「清白付吾家」

李昭玘在徽宗崇寧初(1102)編入黨籍歸第,李邴在崇寧五年(1106)舉進士,其間四年,伯侄當有所授受承傳。

李邴在徽宗宣和年間(1119­­-1125),以文章「富贍雄特,精能華妙[11],擢翰林學士,掌內外制,名重中朝。高宗建炎二年(1128)十二月召為兵部侍郎兼直學士院。三年三月五日,苗傅、劉正彥發動兵變,露刃宮門,逼高宗禪位,皇上登樓撫諭,邴亟趨前斥責,諭傅等以逆順禍福之理,眾逆兇焰稍息;上顧邴草詔,邴請得御札而後敢作。又密勸殿帥王元以禁旅擊賊,元唯唯不能用;及詣政事堂白宰相朱勝非,適正彥及其黨王世修在焉,邴又責以大義,人為之危,邴不顧也。退堂再勸勝非密引外援制賊,復獻計離間劉正彥與王世修以析離逆黨。因此,太后垂簾聽政旬餘,勝非乃奏:「變故以來,從官能助朝廷者,惟李邴、鄭瑴協心於內、誦言於外。」遂除邴翰林學士、瑴御史中丞。後來,呂頤浩、張浚、劉光世等義師起,邴與權直院張守分撰請復辟表及諸批答、赦文,一日而成;鄭瑴又抗疏言睿聖皇帝不當改號;勝非乃奏請太后除邴與瑴為端明殿學士,同簽書樞密院事。四月朔,高宗復辟,翌日,擢邴尚書左丞,邴懇辭,上賜親札略曰:「卿毅然正詞,氣折兇醜,萬眾動色,具臣靦顏。」邴謝表亦言:「謀寢淮南,雖慚素望,笏擊朱泚,實厲壯心。詰責兇渠,激揚禁衛,迨成復辟,實與密謨。蓋出孤忠,豈徼後福。」當時稱為實錄。六月,依祖宗舊制,合三省官改參知政事。後來為防入秋金兵南下,六宮百司奉太后前往洪州(南昌),命邴為資政殿學士、權知行臺三省樞密院事;但邴與宰相呂頤浩議論不協,臺諫有反邴訊息,邴知道後堅決推辭不受;八月,以本職提舉杭州洞霄宮。不到一個月,又起用他知平江府(蘇州,軍事重鎮,張浚鎮守),視事三日,再提請祠。稍後,弟鄴[12]帥越失守北去,連坐落職。明年,復端明殿學士;紹興元年,大禮,還舊職。[13]

高宗建炎三年(1129)是李邴一生中大起大落的轉捩點,因為施政理念跟呂頤浩不協調遭受排擠,復加胞弟叛宋受累,教他難再戀棧杭州傷心地;這年,他45歲,比伯父李昭玘還早5年遭冷凍,他選擇南寓當時的 「名邦繁會」[14]泉州

「(李邴)罷政十七年,避時相不復出,讀書作文,雖病不廢;延納後進,教誘無倦;稱人之善,覆護所短,若親舊行己未至,則質問再三,使歸之正。奉養簡薄,賑恤宗族,治家嚴而恕;每愛徐孺子、申屠子、陶淵明之為人。晚棄世故,深造以道,夫子所謂朝聞夕死者,公蓋得之。」這段簡述李邴閑居生活的文字出自周必大〈李邴神道碑〉,列敘子孫之後,疑為遺族草擬備供撰銘者參考的「行狀」,其中「避時相不復出」當指「秦丞相檜當國,猜暴叵測,故家大族,一罹飛語,無不糜碎。[15]〈李邴神道碑〉末尾銘文對應罷政以後行迹說:「上方用公,公曰歸歟。成功者天,寵則難居。燕處超然,道則深造。窮理盡性,庶其允蹈。 」其中提到的「道」,即指佛家的禪修。這裡耐人尋味的是李邴「罷政十七年,避時相不復出」的際遇,朱熹於稍早的〈雲龕李公文集序〉[16]說:「公功成不居,退而老於江海之上,杜門終日,絕口不道前事,雖所以告其子弟者,亦常欿然退託,如有不足之意;是以世之君子鮮或知之。其所可考而必信者,獨賴聖謨神翰,炳若日星,是以天下之公論,至於久而後定耳。」由此可知,李邴建功登上高位後,先是遭受排擠,不久,主和派秦檜當權,極力打擊主戰派,手段橫暴,他只能寓情山水、釋道以避禍而已。從呂頤浩請祠退休後仍與李邴互通書信,可見他倆之間恩怨殊淺;紹興五年,詔問宰執方略,李邴分項上陳有關戰陣、守備、措畫、綏懷各五事,《宋史.李邴傳》末尾簡省摘錄其內容即達一千五百餘字,篇幅為本傳內容三倍,且為宰執列傳僅見,其內容之中肯珍貴可見一班,可是朝廷卻「不報」,為何? 可見,李邴寓居泉州「燕處超然」[17]是出於無奈的選擇;也是承繼伯父李昭玘黨禍經驗的再體驗,他比伯父處境稍好的是生活領有「祠祿」,逝後還贈階正奉大夫(正四品),進爵隴西縣開國男,食邑四百戶;〈李訦墓誌銘〉說:「文肅公居泉,僅有埭田歲千斛,五房共之。」或許就是「食邑」的恩給。

李邴有五子:縝、維、紀、綸、紃。

李縝(1109-1164)警悟過人,但不樂仕進,少以父蔭補承務郎,監南嶽廟,差充福建轉運司(控管地方財糧行政機關)幹辦公事,改主管文字,再請調主管南外敦宗院(照顧南部在外皇家宗族的機關,在泉州),續任卅年不改,薪給低收入少。常唸他的家訓說:「與其有求於人,曷若無欲於己;與其使人可賤,不若以賤自安。」那時秦檜當權,經常陷害朝廷官僚,他為自保而盡力潛藏,減少交遊,退休後在東郊買小塊地結廬種樹,自號「萬如居士」。秦檜死,丞相陳魯公知道他的才能,發布他通判福州事,以病力辭。朱熹的父親朱松早年曾遊學李邴門下,因此,朱熹初任同安縣丞,每有事出差泉州就轉往拜謁李縝,多所請益,對李家才學德養有深入認識;後來李維的孫子亢宗還成為朱熹門生。所以李縝逝後朱熹為他撰寫墓碣銘[18],也為李邴的遺作《草堂集》寫序,更為李邴的氣節題贈「清白賢相」四字給李家後裔。

南宋孝宗淳熙初(1174),李維出知廣東南恩州(年約64),正好他的四弟李綸提舉廣東常平(主管省級調控财糧的經濟職官),兄弟餞別石門江邊,該地素以<貪泉>典故聞名古今,兩人特別以「清白」家訓相互勉勵,李綸對江發誓說:「倘如有負君民期望,就像這江水會吞沒我!」就把手持酒杯投入江中,誰知酒杯卻亭立水中很久不沉,旁觀者驚嘆,於是有民歌傳誦:「石門的泉水清啊清! 東晉刺史吳隱之喝了名留千古;哪比得上李公投杯發誓,江流洶洶杯子卻亭亭不沉。」[19]

李紃的兒子李訦(1143-1220)是南宋寧宗的財經重臣,官至通議大夫(正四品下)寶文閣待制,爵隴西縣開國伯,食邑八百戶。南宋名臣真德秀為他寫墓誌銘說:「公生中原名族,能以文學政事世其家,而清白廉介之節,終其身不少變,立朝正色,能言人之所不敢言,…‥可謂剛正篤實之士矣![20]李訦對祖父李邴的初諡「文敏」認為不足以表彰應對苗劉事變密謀復辟的剛烈節操,力爭改諡「文肅」;又擔心文肅公遺稿散佚,特為鐫刻出版,並請朱熹撰序;文肅公墓隧之碑未立,請周益公必大撰神道碑,並蒙親書;文肅公居泉宅屋簡僻,想改善而不可得,李訦乃在豫章(南昌)購地築屋,取堂名「成志」,完成祖父遺志。基於這四項作為,真德秀說他:「凡子孫所以顯揚先烈而繼其志者,靡不竭盡其力,可謂能孝矣。」

明嘉靖16(1537)惠安李愷經泉州熙春李氏引導認祖歸宗,對南下始祖李邴的身世節操有深入認知[21]。當時他擔任廣東番禺縣令,稍後奉命前往東莞處理暹羅商船來華抽稅問題,拒收外商致送的百金酬佣,有異長年往例,外商報知廣府,於嘉靖20(1541)獲准在東莞北門外以百兩酬金修建「卻金坊」「卻金亭」表彰李愷的清廉,隔年立碑,由廣東監察御史姚虞撰文,記述事蹟始末。[22]坊、亭於1960年代已破敗無存,1997年東莞市政府重建「卻金亭」,2002<卻金亭碑>被列為廣東省級文物保護單位,2006年成為中國全國文物保護單位;它是中國海上絲路經貿史裡的珍貴史蹟紀念物;當然也是清白家仙景李氏的榮耀史碑。

嘉靖26(1547)因不滿朝政日非,邪佞當道,解綬還鄉。在鄉6年,提督軍務巡撫都御史王思質倡議築惠安城以防倭,李愷附從其議,捐地捐資,並身當其役,犒勞役工。嘉靖37(1558)四月,數千倭寇圍城,李愷偕弟慎及仕紳鄉眾共誓守城,再請解綬待離的原縣令林咸主事抗倭,捐頤老之資八百兩募勇士數十增援守城,並允守兵殺敵有功給賞十金,躬親督戰,鼓舞鬥志,夫人也炊爨勞軍,奮戰六晝夜,郡城援軍來,圍城遂解。萬曆20(1592)去世,享年81歲,邑人送葬逾千人,為他建造「保障亭」,豎立「全城功德碑」,入祀鄉賢祠。[23]現在的「李愷、李慎鄉賢祠」是後裔集資在2008年就原址重建的,廳堂門額高掛朱熹題贈「清白賢相」匾額,族徽昭著。

.家訓與堂號的堆疊──家訓的標籤化識別演變

李邴家族到曾孫輩大都擔任地方基層小官,格局日蹙,子孫開始疏遠散出,族裔生態缺乏文章名家記述保存;即便家有傳譜,歷經長遠年代也難免水火災變打劫,因而喪失歷代祖先跟橫向族裔的文化資訊與聯繫。然而依仗家族某些承傳的簡易符記,譬如;仙景、仙境、石鼓山、鼓山、高山、山仔等的祖厝地名四處沿用,仍然可以約略辨識家族的同一性。

李邴族系的房派正式稱謂應為「唐郇王房.景山公系」,南宋末期因後裔四處遷徙沿用祖地名「仙景」為堂號,因此族系別稱「仙景李氏」,族譜有的還冠上「清白家」而成徽記。族人多數不明白「清白家」的深奧意涵,以為僅屬自我標榜家世清白而已;殊不知這是官宦家族嚴謹惕勉的承傳警語,它就像公雞啼曉,已經伴隨我們上千年了。 願我族裔實踐祖訓,自勵自強,並願與天下有志者共勉之。

 

作者對本文擁有著作權,未經許可不得為營利之轉載。本文最先发表于《财团法人台湾李氏宗祠建祠五十周年庆典纪念特刊》台灣.台北.2017.12.13

 

 

[1] 《新唐書》卷70上;表10上。

[2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47-735,周必大《文忠集》卷69:12。本文以下稱引均簡稱〈李邴神道碑〉。

[3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957-931《萬姓統譜》末尾附列《氏族博考》卷10:7~8

[4] 《宋史》卷262,列傳21,李濤傳。

[5] 《宋史》卷347,列傳106,李昭玘傳。

[6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22-306《樂靜集》卷10:8

[7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22-266《樂靜集》卷4:2

[8] 晁補之《雞肋集》卷12

[9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22-269《樂靜集》卷4:9

[10]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45-583《晦庵集》卷76:39〈雲龕李公文集序〉。

[11] 同上。

[12] 周必大<李邴神道碑><宋史>本傳皆稱兄,應是誤傳;觀察他倆取字,邴曰漢老,鄴曰唐老,可知;南宋陳振孫《直齋書錄解題》卷18<雲龕草堂後集>解題言「其弟鄴守會稽」可證。 

[13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47-735,周必大《文忠集》卷69:12,〈資政殿學士參知政事李邴神道碑〉;《宋史》卷375,列傳134<李邴傳> 

[14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31-311,呂頤浩《忠穆集》卷6:2,〈與李漢老書〉。

[15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#1146-155朱熹《晦庵集》卷92:15,〈朝請大夫李公()墓碣銘〉。

[16] 本文撰於光宗紹熙元年(1190)

[17] 周必大〈李邴神道碑〉語。

[18] 15

[19] 事見商務《四庫全書》:529-530《福建通誌》卷45/10741-835《方輿覽勝》卷37/12;《廣東通誌》卷39/29;《廣東恩平縣志》三.職官/名宦。

[20] 商務《四庫全書》:1174-663《西山文集》卷42/11

 

[21] 明嘉靖16年丁酉(1537)李愷撰<奠始祖合族文><祭始祖宋太師文肅公墓文>見列安溪各地仙景李氏族譜中。

[22] <卻金亭碑>廣東文化網;維基百科。該碑高184×寬102公分,青石,內容約千字,翰林院編修鄭一統篆額,廣東監察御史姚虞撰文,禮部員外郎林應亮書丹。

[23] 惠安縣地方志編輯委員會,《惠安縣誌》,北京市,方志出版社,1998.7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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